二十八、〈讓王〉

(一六三)堯舜讓天下

主角:人物(堯、子州支父、子州支伯、善卷、石戶之農)
篇旨:生命可貴,輕視利祿名位,真正悟導者不以名位危害生命
原文:
(1)堯以天下讓許由,許由不受。又讓於子州支父,子州之父曰:「以我為天子,猶之可也。雖然,我適有幽憂之病,方且治之,未暇治天下也。」夫天下至重也,而不以害其生,又況他物乎!唯无以天下為者,可以託天下也。(頁965)
(2)舜讓天下於子州之伯,子州之伯曰:「予適有幽憂之病,方且治之,未暇治天下也。」故天下大器也,而不以易生。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者也。(頁966)
(3)舜以天下讓善卷,善卷曰:「余立於宇宙之中,冬日衣皮毛,夏日衣葛絺;春耕種,形足以勞動;秋收斂,身足以休食;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。吾何以天下為哉!悲夫,子之不知余也。」遂不受。於是去而入深山,莫知其處。(頁966)
(4)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戶之農,石戶之農曰:「捲捲乎后之為人,葆力之士也!」以舜之德為未至也,於是夫負妻戴,攜子以入於海,終身不反也。(頁966)

(一六四)大王亶父遷鼓山

角色:人物(大王亶父、狄人)
主旨:重生之義:雖富貴不以養傷身,雖貧賤不以利累形(卑物尊生)
原文:大王亶父居邠,狄人攻之;事之以皮帛而不受,事之以犬馬而不受,事之以珠玉而不受,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。大王亶父曰:「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,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,吾不忍也。子皆勉居矣!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!且吾聞之,不以所用養害所養。」因杖筴而去之。民相連而從之,遂成國於岐山之下。夫大王亶父,可謂能尊生矣。能尊生者,雖貴富不以養傷身,雖貧賤不以利累形。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,皆重失之。見利輕亡其身,豈不惑哉!(頁967)

(一六五)王子搜惡為君之患

角色:人物(越人、王子搜)
篇旨:闡揚重生思想,以君位為輕,不以名利傷害性命
原文:越人三世弒其君,王子搜患之,逃乎丹穴。而越國無君,求王子搜不得,從之丹穴。王子搜不肯出,越人薰之以艾。乘以王輿。王子搜援綏登車,仰天而呼曰:「君乎君乎!獨不可以舍我乎!」王子搜非惡為君也,惡為君之患也。若王子搜者,可謂不以國傷生矣,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為君也。(頁968)

(一六六)子華子論輕重

角色:人物(子華子、昭僖侯)
篇旨:兩臂重於天下,生命又重於兩臂
原文:韓 魏相與爭侵地。子華子見昭僖侯,昭僖侯有憂色。子華子曰:「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,書之言曰:『左手攫之則右手廢,右手攫之則左手廢,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。』君能攫之乎?」昭僖侯曰:「寡人不攫也。」子華子曰:「甚善!自是觀之,兩臂重於天下也,身亦重於兩臂。韓之輕於天下亦遠矣,今之所爭者,其輕於韓又遠。君固愁身傷生以憂戚不得也!」僖侯曰:「善哉!教寡人者眾矣,未嘗得聞此言也。」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。(頁969~頁970)

(一六七)隨侯之珠彈雀

角色:人物(魯君、顏闔、使者)
篇旨:顏闔惡富貴,而避魯君之聘:借顏闔辭幣卻聘的故事,說明甘於陸沉、厭棄富貴為完身養生之本,而世俗君子一味輕重倒置,用寶貴的生命換取卑微的外物,就好像用隨侯珠彈射麻雀一樣可悲好笑
原文:魯君聞顏闔得道之人也,使人以幣先焉。顏闔守陋閭,苴布之衣而自飯牛。魯君之使者至,顏闔自對之。使者曰:「此顏闔之家與?」顏闔對曰:「此闔之家也。」使者致幣,顏闔對曰:「恐聽者謬而遺使者罪,不若審之。」使者還,反審之,復來求之,則不得已。故若顏闔者,真惡富貴也。故曰,道之真以治身,其緒餘以為國家,其土苴以治天下。由此觀之,帝王之功,聖人之餘事也,非所以完身養生也。今世俗之君子,多危身棄生以殉物,豈不悲哉!凡聖人之動作也,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。今且有人於此,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,世必笑之。是何也?則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也。夫生者,豈特隨侯之重哉!(頁971~頁972)

(一六八)列子辭鄭子陽貴粟

角色:人物(列子、鄭子陽)
篇旨:列子拒受鄭國宰相施予,說明士人雖居貧賤 也不能妄受非分之祿,以免招致殘生傷性之禍
原文:子列子窮,容貌有飢色。客有言之於鄭子陽者曰:「列御寇,蓋有道之士也,居君之國而窮,君无乃為不好士乎?」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。子列子見使者,再拜而辭。使者去,子列子入,其妻望之而拊心曰:「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,皆得佚樂,今有飢色。君過而遺先生食,先生不受,豈不命邪!」子列子笑謂之曰︰「君非自知我也。以人之言而遺我粟,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,此吾所以不受也。」其卒,民果作難而殺子陽。(頁972~頁973)

(一六九)屠羊說辭萬鍾之祿

角色:人物(楚昭王、屠羊說)
篇旨:屠羊說有功於國而不受爵祿
原文:楚昭王失國,屠羊說走而從於昭王。昭王反國,將賞從者。及屠羊說。屠羊說曰:「大王失國,說失屠羊;大王反國,說亦反屠羊。臣之爵祿已復矣,又何賞之有!」王曰:「強之!」屠羊說曰:「大王失國,非臣之罪,故不敢伏其誅;大王反國,非臣之功,故不敢當其賞。」王曰:「見之。」屠羊說曰:「楚國之法,必有重賞大功而後得見,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國而勇不足以死寇。吳軍入郢,說畏難而避寇,非故隨大王也。今大王欲廢法毀約而見說,此非臣之所以聞於天下也。」王謂司馬子綦曰:「屠羊說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高,子綦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。」屠羊說曰:「夫三旌之位,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也;萬鍾之祿,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;然豈可以貪爵祿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!說不敢當,願復反吾屠羊之肆。」遂不受也。(頁974~頁975)

(一七零)原憲貧而樂

角色:人物(原憲、子貢)
篇旨:原憲安貧樂道,無愧於心;子貢乘堅策肥,炫世耀己
原文:原憲居魯,環堵之室,茨以生草;蓬戶不完,桑以為樞;而甕牖二室,褐以為塞;上漏下濕,匡坐而弦。子貢乘大馬,中紺而表素,軒車不容巷,往見原憲。原憲華冠縰履,杖藜而應門。子貢曰:「嘻!先生何病?」原憲應之曰:「憲聞之,无財謂之貧,學而不能行謂之病。今憲,貧也,非病也。」子貢逡巡而有愧色。原憲笑曰:「夫希世而行,比周而友,學以為人,教以為己,仁義之慝,輿馬之飾,憲不忍為也。」(頁975~頁977)

(一七一)曾子貧而樂道

角色:人物(曾子)
篇旨:有道者忘心:安貧樂道者,不以口體的奉養為念,而以內德的修養為重
原文:曾子居衛,縕袍无表,顏色腫噲,手足胼胝。三日不舉火,十年不製衣,正冠而纓絕,捉衿而肘見,納屨而踵決。曳縱而歌《商頌》,聲滿天地,若出金石。天子不得臣,諸侯不得友。故養志者忘形,養形者忘利,致道者忘心矣。(頁977)

(一七二)顏回無位而不怍

角色:人物(顏回、孔子)
篇旨:孔子讚顏回安貧樂道,寓知足常樂之理
原文:孔子謂顏回曰:「回,來!家貧居卑,胡不仕乎?」顏回對曰:「不願仕。回有郭外之田五十畝,足以給飦粥;郭內之田十畝,足以為絲麻;鼓琴足以自娛;所學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。回不願仕。」孔子愀然變容,曰:「善哉回之意!丘聞之,『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;審自得者失之而不懼;行修於內者无位而不怍。』丘誦之久矣,今於回而後見之,是丘之得也。」(頁978)

(一七三)重生輕利

角色:人物(中山公子牟、瞻子)
篇旨:重生於道,則輕於榮利,榮利既輕,則不思魏闕。魏牟以公子身份隱居岩穴,實屬難能可貴,儘管他尚未盡滅眷戀朝廷之情,卻已具有重生向道之心了
原文: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:「身在江海之上,心居乎魏闕之下,奈何?」瞻子曰:「重生。重生則利輕。」中山公子牟曰:「雖知之,未能自勝也。」瞻子曰:「不能自勝則從,神无惡乎?不能自勝而強不從者,此之謂重傷。重傷之人,无壽類矣。」魏牟,萬乘之公子也,其隱巖穴也,難為於布衣之士;雖未至乎道,可謂有其意矣。(頁979~頁981)

(一七四)孔子窮於陳蔡而弦歌

角色:人物(孔子、子路、子貢)
篇旨:孔子窮於陳蔡而弦歌不息,隨遇而安,不因處於困厄而愁苦身心,得道之人,處窮通而常樂
原文:孔子窮於陳 蔡之間,七日不火食,藜羹不糝,顏色甚憊,而弦歌於室。顏回擇菜,子路 子貢相與言曰:「夫子再逐於魯,削迹於衛,伐樹於宋,窮於商 周,圍於陳 蔡。殺夫子者无罪,藉夫子者无禁。弦歌鼓琴,未嘗絕音,君子之无恥也若此乎?」顏回无以應,入告孔子。孔子推琴喟然而歎曰:「由與賜,細人也。召而來,吾語之。」子路 子貢入。子路曰:「如此者可謂窮矣!」孔子曰:「是何言也!君子通於道之謂通,窮於道之謂窮。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,其何窮之為﹗故內省而不窮於道,臨難而不失其德。天寒既至,霜雪既降,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。陳 蔡之隘,於丘其幸乎!」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,子路扢然執干而舞。子貢曰:「吾不知天之高也,地之下也。」古之得道者,窮亦樂,通亦樂。所樂非窮通也,道德於此,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。故許由娛於穎陽而共伯得乎共首。(頁981~頁983)

(一七五)無擇恥受君位而投淵

角色:人物(舜、北人無擇)
篇旨:士志於仁者,有殺身以成仁。北人無擇「志尚清遐,高風邈世」(郭象語),因恥於接受天子之位,於是自投清冷之淵而死,表達了不願有天下而害生的思想
原文: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无擇,北人无擇曰:「異哉后之為人也,居於畎畝之中而遊堯之門!不若是而已,又欲以其辱行漫我,吾羞見之。」因自投清泠之淵。(頁984)

(一七六)卞隨瞀光負石沉水

角色:人物(湯、卞隨、瞀光、伊尹)
篇旨:卞隨、瞀光因恥於與君主合污,皆投水自盡,高士重仁義而輕爵祿
原文:湯將伐桀,因卞隨而謀,卞隨曰:「非吾事也。」湯曰:「孰可?」曰︰「吾不知也。」湯又因瞀光而謀,瞀光曰:「非吾事也。」湯曰︰「孰可?」曰:「吾不知也。」湯曰:「伊尹何如?」曰:「強力忍垢,吾不知其他也。」湯遂與伊尹謀伐桀,剋之,以讓卞隨。卞隨辭曰:「后之伐桀也謀乎我,必以我為賊也;勝桀而讓我,必以我為貪也。吾生乎亂世,而无道之人再來漫我以其辱行,吾不忍數聞也!」乃自投椆水而死。湯又讓瞀光曰:「知者謀之,武者遂之,仁者居之,古之道也。吾子胡不立乎?」瞀光辭曰:「廢上,非義也;殺民,非仁也;人犯其難,我享其利,非廉也。吾聞之曰,非其義者,不受其祿;无道之世,不踐其土。況尊我乎!吾不忍久見也。」乃負石而自沈於廬水。(頁985~頁986)

(一七七)伯夷叔齊恥食周粟

角色:人物(伯夷、叔齊)
篇旨:伯夷、叔齊因恥見周 德衰敗,不願與其共存,於是北至首陽工,飢餓而死。以殺伐取利,猶推亂以易暴,不足為法
原文:昔周之興,有士二人處於孤竹,曰伯夷 叔齊。二人相謂曰:「吾聞西方有人,似有道者,試往觀焉。」至於岐陽,武王聞之,使叔旦往見之。與之盟曰:「加富二等,就官一列。」血牲而埋之。二人相視而笑曰:「嘻,異哉!此非吾所謂道也。昔者神農之有天下也,時祀盡敬而不祈喜;其於人也,忠信盡治而无求焉。樂與政為政,樂與治為治,不以人之壞自成也,不以人之卑自高也,不以遭時自利也。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為政,上謀而下行貨,阻兵而保威,割牲而盟以為信,揚行以說眾,殺伐以要利,是推亂以易暴也。吾聞古之士,遭治世不避其任,遇亂世不為苟存。今天下闇,殷德衰,其並乎周以塗吾身也,不如避之以絜吾行。」二子北至於首陽之山,遂餓而死焉。若伯夷 叔齊者,其於富貴也,苟可得已,則必不賴。高節戾行,獨樂其志,不事於世,此二士之節也。(頁987~頁988)

二十九、〈盜跖〉

(一七八)孔子往見盜跖

角色:人物(孔子、盜跖)
篇旨:世人都認為孔丘是至聖,但盜跖卻認為孔丘是巨盜,由此可知人們爭是爭非,願來只是各執己見,侄不如忘是忘是,才可以相安無事
原文:
(1)孔子與柳下季為友,柳下季之弟,名曰盜跖。盜跖從卒九千人,橫行天下,侵暴諸侯,穴室樞戶,驅人牛馬,取人婦女,貪得忘親,不顧父母兄弟,不祭先祖。所過之邑,大國守城,小國入保,萬民苦之。孔子謂柳下季曰:「夫為人父者,必能詔其子;為人兄者,必能教其弟。若父不能詔其子,兄不能教其弟,則无貴父子兄弟之親矣。今先生,世之才士也,弟為盜跖,為天下害,而弗能教也,丘竊為先生羞之。丘請為先生往說之。」柳下季曰:「先生言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,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,若子不聽父之詔,弟不受兄之教,雖今先生之辯,將奈之何哉!且跖之為人也,心如涌泉,意如飄風,強足以距敵,辯足以飾非,順其心則喜,逆其心則怒,易辱人以言。先生必无往。」孔子不聽,顏回為馭,子貢為右,往見盜跖。盜跖乃方休卒徒大山之陽,膾人肝而餔之。孔子下車而前,見謁者曰:「魯人孔丘,聞將軍高義,敬再拜謁者。」謁者入通。盜跖聞之大怒,目如明星,髮上指冠,曰:「此夫魯國之巧偽人孔丘非邪?為我告之:『爾作言造語,妄稱文 武,冠枝木之冠,帶死牛之脅,多辭繆說,不耕而食,不織而衣,搖唇鼓舌,擅生是非,以迷天下之主,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,妄作孝弟,而儌倖於封侯富貴者也。子之罪大極重,疾走歸!不然,我將以子肝益晝餔之膳。』(頁990~頁992)
(2)孔子復通曰:「丘得幸於季,願望履幕下。」謁者復通。盜跖曰:「使來前!」孔子趨而進,避席反走,再拜盜跖。盜跖大怒,兩展其足,案劍瞋目,聲如乳虎,曰:「丘來前!若所言,順吾意則生,逆吾心則死。」(頁992~頁993)
(3)孔子曰:「丘聞之,凡天下有三德:生而長大,美好无雙,少長貴賤見而皆說之,此上德也;知維天地,能辯諸物,此中德也;勇悍果敢,聚眾率兵,此下德也。凡人有此一德者,足以南面稱孤矣。今將軍兼此三者,身長八尺二寸,面目有光,唇如激丹,齒如齊貝,音中黃鐘,而名曰盜跖,丘竊為將軍恥不取焉。將軍有意聽臣,臣請南使吳 越,北使齊 魯,東使宋 衛,西使晉 楚,使為將軍造大城數百里,立數十萬戶之邑,尊將軍為諸侯,與天下更始,罷兵休卒,收養昆弟,共祭先祖。此聖人才士之行,而天下之願也。」(頁993~頁994)
(4)盜跖大怒曰:「丘來前!夫可規以利而可諫以言者,皆愚陋恆民之謂耳。今長大美好,人見而說之者,此吾父母之遺德也。丘雖不吾譽,吾獨不自知邪?且吾聞之,好面譽人者,亦好背而毀之。今丘告我以大城眾民,是欲規我以利而恆民畜我也,安可久長也!城之大者,莫大乎天下矣。堯 舜有天下,子孫无置錐之地;湯 武立為天子,而後世絕滅;非以其利大故邪?且吾聞之,古者禽獸多而人少,於是民皆巢居以避之。晝拾橡栗,暮栖木上,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。古者民不知衣服,夏多積薪,冬則煬之,故命之曰知生之民。神農之世,臥則居居,起則于于,民知其母,不知其父,與麋鹿共處,耕而食,織而衣,无有相害之心,此至德之隆也。然而黃帝不能致德,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,流血百里。堯 舜作,立群臣;湯放其主,武王殺紂。自是之後,以強陵弱,以眾暴寡。湯 武以來,皆亂人之徒也。今子修文 武之道,掌天下之辯,以教後世,縫衣淺帶,矯言偽行,以迷惑天下之主,而欲求富貴焉,盜莫大於子。天下何故不謂子為盜丘,而乃謂我為盜跖?子以甘辭說子路而使從之,使子路去其危冠,解其長劍,而受教於子,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。其卒之也,子路欲殺衛君而事不成,身菹於衛東門之上,是子教之不至也。子自謂才士聖人邪?則再逐於魯,削跡於衛,窮於齊,圍於陳 蔡,不容身於天下。子教子路菹此患,上无以為身,下无以為人,子之道豈足貴邪?世之所高,莫若黃帝,黃帝尚不能全德,而戰涿鹿之野,流血百里。堯不慈,舜不孝,禹偏枯,湯放其主,武王伐紂,文王拘羑里。此六子者,世之所高也,孰論之,皆以利惑其真而強反其情性,其行乃甚可羞也。世之所謂賢士,伯夷 叔齊。伯夷 叔齊辭孤竹之君而餓死於首陽之山,骨肉不葬。鮑焦飾行非世,抱木而死。申徒狄諫而不聽,負石自投於河,為魚鱉所食。介子推至忠也,自割其股以食文公,文公後背之,子推怒而去,抱木而燔死。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,女子不來,水至不去,抱梁柱而死。此六子者,无異於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,皆離名輕死,不念本養壽命者也。世之所謂忠臣者,莫若王子比干 伍子胥。子胥沉江,比干剖心,此二子者,世謂忠臣也,然卒為天下笑。自上觀之,至於子胥 比干,皆不足貴也。丘之所以說我者,若告我以鬼事,則我不能知也;若告我以人事者,不過此矣,皆吾所聞知也。今吾告子以人之情,目欲視色,耳欲聽聲,口欲察味,志氣欲盈。人上壽百歲,中壽八十,下壽六十,除病瘦死喪憂患,其中開口而笑者,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。天與地无窮,人死者有時,操有時之具而托於无窮之間,忽然无異騏驥之馳過隙也。不能說其志意,養其壽命者,皆非通道者也。丘之所言,皆吾之所棄也,亟去走歸,无復言之!子之道,狂狂汲汲,詐巧虛偽事也,非可以全真也,奚足論哉!」(頁994~頁1000)
(5)孔子再拜趨走,出門上車,執轡三失,目芒然無見,色若死灰,據軾低頭,不能出氣。(頁1001)
(6)歸到魯東門外,適遇柳下季。柳下季曰:「今者闕然數日不見,車馬有行色,得微往見跖邪?」孔子仰天而嘆曰:「然!」柳下季曰:「跖得無逆汝意若前乎?」孔子曰:「然。丘所謂无病而自灸也,疾走料虎頭,編虎須,幾不免虎口哉!」(頁1001)

(一七九)子張與滿苟得論名利

角色:人物(子張、滿苟得)
篇旨:士人之行,應順乎自然本性。子張為名,而以苟得貪得求利為非,苟得為利,而以子張干祿求名為非,但在無約看來,他們各執所見,自以為是,其實都不免於非
原文:子張問於滿苟得曰:「盍不為行?無行則不信,不信則不任,不任則不利。故觀之名,計之利,而義真是也。若棄名利,反之於心,則夫士之為行,不可一日不為乎!」滿苟得曰:「无恥者富,多信者顯。夫名利之大者,幾在无恥而信。故觀之名,計之利,而信真是也。若棄名利,反之於心,則夫士之為行,抱其天乎!」子張曰:「昔者桀 紂貴為天子,富有天下,今謂臧聚曰:汝行如桀 紂,則有怍色,有不服之心者,小人所賤也。仲尼 墨翟,窮為匹夫,今謂宰相曰,子行如仲尼 墨翟,則變容易色稱不足者,士誠貴也。故勢為天子,未必貴也;窮為匹夫,未必賤也;貴賤之分,在行之美惡。」滿苟得曰:「小盜者拘,大盜者為諸侯,諸侯之門,義士存焉。昔者桓公 小白殺兄入嫂而管仲為臣,田成子常殺君竊國,而孔子受幣。論則賤之,行則下之,則是言行之情悖戰於胸中也,不亦拂乎!故書曰:『孰惡孰美?成者為首,不成者為尾。』子張曰:「子不為行,即將疏戚无倫,貴賤无義,長幼无序;五紀六位,將何以為別乎?」滿苟得曰:「堯殺長子,舜流母弟,疏戚有倫乎?湯放桀,武王殺紂,貴賤有義乎?王季為適,周公殺兄,長幼有序乎?儒者偽辭,墨者兼愛,五紀六位將有別乎?且子正為名,我正為利。名利之實,不順於理,不監於道。吾日與子訟於无約,曰『小人殉財,君子殉名。其所以變其情、易其性,則異矣;乃至於棄其所為而殉其所不為,則一也。』故曰,无為小人,反殉而天;无為君子,從天之理。若枉若直,相而天極;面觀四方,與時消息。若是若非,執而圓機;獨成而意,與道徘徊。无轉而行,无成而義,將失而所為。无赴而富,无殉而成,將棄而天。比干剖心,子胥抉眼,忠之禍也;直躬證父,尾生溺死,信之患也;鮑子立乾,申子不自理,廉之害也;孔子不見母,匡子不見父,義之失也。此上世之所傳,下世之所語,以為士者正其言,必其行,故服其殃,離其患也。」(頁1002~頁1007)

(一八零)無足與知和論貪廉

角色:人物(無足、知和)
篇旨:無足認為富貴使人安體樂意,貧賤使人困苦不安,但知和卻不以為然,認為富貴只是人類的累贅,而貧賤倒可以使人一身輕鬆。世上是非均是相對的,即「彼亦一是非,此是一是非」
原文:无足問於知和曰:「人卒未有不興名就利者。彼富則人歸之,歸則下之,下則貴之。夫見下貴者,所以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也。今子獨无意焉,知不足邪,意知而力不能行邪,故推正不妄邪?」知和曰:「今夫此人以為與己同時而生,同鄉而處者,以為夫絕俗過世之士焉;是專无主正,所以覽古今之時,是非之分也,與俗化。世去至重,棄至尊,以為其所為也;此其所以論長生安體樂意之道,不亦遠乎!慘怛之疾,恬愉之安,不監於體;怵惕之恐,欣懽之喜,不監於心;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,是以貴為天子,富有天下,而不免於患也。」無足曰:「夫富之於人,无所不利,窮美究埶,至人之所不得逮,賢人之所不能及,俠人之勇力而以為威強,秉人之知謀以為明察,因人之德以為賢良,非享國而嚴若君父。且夫聲色滋味權勢之於人,心不待學而樂之,體不待象而安之。夫欲惡避就,固不待師,此人之性也。天下雖非我,孰能辭之!」知和曰:「知者之為,故動以百姓,不違其度,是以足而不爭,无以為故不求。不足故求之,爭四處而不自以為貪;有餘故辭之,棄天下而不自以為廉。廉貪之實,非以迫外也,反監之度。勢為天子而不以貴驕人;富有天下而不以財戲人。計其患,慮其反,以為害於性,故辭而不受也,非以要名譽也。堯 舜為帝而雍,非仁天下也,不以美害生;善卷 許由得帝而不受,非虛辭讓也,不以事害己。此皆就其利,辭其害,而天下稱賢焉,則可以有之,彼非以興名譽也。」无足曰:「必持其名,苦體絕甘,約養以持生,則亦久病長阨而不死者也。」知和曰:「平為福,有餘為害者,物莫不然,而財其甚者也。今富人,耳營鐘鼓筦籥之聲,口嗛於芻豢醪醴之味,以感其意,遺忘其業,可謂亂矣;侅溺於馮氣,若負重行而上阪,可謂苦矣;貪財而取慰,貪權而取竭,靜居則溺,體澤則馮,可謂疾矣;為欲富就利,故滿若堵耳而不知避,且馮而不舍,可謂辱矣;財積而无用,服膺而不舍,滿心戚醮,求益而不止,可謂憂矣;內則疑刦請之賊,外則畏寇盜之害,內周樓疏,外不敢獨行,可謂畏矣。此六者,天下之至害也,皆遺忘而不知察,及其患至,求盡性竭財,單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。故觀之名則不見,求之利則不得。繚意絕體而爭此,不亦惑乎!」(頁1008~頁1012)

三十、〈說劍〉

(一八一)莊子以三劍說趙文王

角色:人物(莊子、趙文王)
篇旨:勸文王當好天子之劍:有道之士貴在養神,不當養身,養神之道,不以知慮搖精,不以視聽勞形,始得神將守形,形乃長生
原文:
(1)昔趙文王喜劍,劍士夾門而客三千餘人,日夜相擊於前,死傷者歲百餘人,好之不厭。如是三年,國衰,諸侯謀之。太子悝患之,募左右曰:「孰能說王之意止劍士者,賜之千金。」左右曰:「莊子當能。」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莊子。莊子弗受,與使者俱,往見太子,曰:「太子何以教周,賜周千金?」太子曰:「聞夫子明聖,謹奉千金以幣從者。夫子弗受,悝尚何敢言!」莊子曰:「聞太子所欲用周者,欲絕王之喜好也。使臣上說大王而逆王意,下不當太子,則身刑而死,周尚安所事金乎?使臣上說大王,下當太子,趙國何求而不得也!」太子曰︰「然。吾王所見,唯劍士也。」莊子曰:「諾。周善為劍。」太子曰:「然吾王所見劍士,皆蓬頭突鬢垂冠,曼胡之纓,短後之衣,瞋目而語難,王乃說之。今夫子必儒服而見王,事必大逆。」莊子曰:「請治劍服。」治劍服三日,乃見太子。太子乃與見王,王脫白刃待之。莊子入殿門不趨,見王不拜。王曰:「子欲何以教寡人,使太子先?」曰:「臣聞大王喜劍,故以劍見王。」王曰:「子之劍何能禁制?」曰:「臣之劍,十步一人,千里不留行。」王大說之,曰:「天下无敵矣!」莊子曰:「夫為劍者,示之以虛,開之以利,後之以發,先之以至。願得試之。」王曰:「夫子休就舍,待命令設戲請夫子。」王乃校劍士七日,死傷者六十餘人,得五六人,使奉劍於殿下,乃召莊子。王曰:「今日試使士敦劍。」莊子曰:「望之久矣。」王曰:「夫子所御杖,長短何如?」曰:「臣之所奉皆可。然臣有三劍,唯王所用,請先言而後試。」王曰:「願聞三劍。」曰:「有天子劍,有諸侯劍,有庶人劍。」(頁1016~頁1020)
(2)王曰:「天子之劍何如?」曰:「天子之劍,以燕谿 石城為鋒,齊 岱為鍔,晉 衛為脊,周 宋為鐔,韓 魏為夾;包以四夷,裹以四時;繞以渤海,帶以常山;制以五行,論以刑德;開以陰陽,持以春夏,行以秋冬。此劍,直之无前,舉之无上,案之无下,運之无旁,上決浮雲,下絕地紀。此劍一用,匡諸侯,天下服矣。此天子之劍也。」文王芒然自失,曰:「諸侯之劍何如?」曰:「諸侯之劍,以知勇士為鋒,以清廉士為鍔,以賢良士為脊,以忠聖士為鐔,以豪傑士為夾。此劍,直之亦无前,舉之亦无上,案之亦无下,運之亦无旁;上法圓天以順三光,下法方地以順四時,中和民意以安四鄉。此劍一用,如雷霆之震也,四封之內,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。此諸侯之劍也。」王曰:「庶人之劍何如?」曰:「庶人之劍,蓬頭突鬢垂冠,曼胡之纓,短後之衣,瞋目而語難。相擊於前,上斬頸領,下決肝肺。此庶人之劍,無異於鬬雞,一旦命已絕矣,无所用於國事。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劍,臣竊為大王薄之。」王乃牽而上殿。宰人上食,王三環之。莊子曰:「大王安坐定氣,劍事已畢奏矣!」於是文王不出宮三月,劍士皆服斃其處也。(頁1020~頁1023)

三十一、〈漁父〉

(一八二)孔子問道於漁父

角色:人物(孔子、漁父)
篇旨:處陰以休影,處靜以息跡,慎守其真,人物各返自然
原文:
(1)孔子遊乎緇帷之林,休坐乎杏壇之上。弟子讀書,孔子弦歌鼓琴,奏曲未半。有漁父者,下船而來,須眉交白,被髮揄袂,行原以上,距陸而止,左手據膝,右手持 頤以聽。曲終而招子貢 子路,二人俱對。客指孔子曰:「彼何為者也?」子路對曰:「魯之君子也。」客問其族。子路對曰:「族孔氏。」客曰:「孔氏者何治也?」子路未應,子貢對曰:「孔氏者,性服忠信,身行仁義,飾禮樂,選人倫,上以忠於世主,下以化於齊民,將以利天下。此孔氏之所治也。」又問曰:「有土之君與?」子貢曰:「非也。」「侯王之佐與?」子貢曰:「非也。」客乃笑而還,行言曰:「仁則仁矣,恐不免其身;苦心勞形以危其真。嗚呼,遠哉其分於道也!」 子貢還,報孔子。孔子推琴而起曰:「其聖人與!」乃下求之,至於澤畔,方將杖拏而引其船,顧見孔子,還鄉而立。孔子反走,再拜而進。客曰:「子將何求?」孔子曰:「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,丘不肖,未知所謂,竊待於下風,幸聞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!」客曰:「嘻!甚矣子之好學也!」孔子再拜而起,曰: 「丘少而脩學,以至於今,六十九歲矣,无所得聞至教,敢不虛心!」(頁1023~頁1027)
(2)客曰:「同類相從,同聲相應,固天之理也。吾請釋吾之所有而經子之所以。子之所以者,人事也。天子諸侯大夫庶人,此四者自正,治之美也;四者離位而亂莫大焉。官治其職,人憂其事,乃无所陵。故田荒室露,衣食不足,征賦不屬,妻妾不和,長少无序,庶人之憂也;能不勝任,官事不治,行不清白,羣下荒怠,功美不有,爵祿不持,大夫之憂也;廷无忠臣,國家昏亂,工技不巧,貢職不美,春秋後倫,不順天子,諸侯之憂也;陰陽不和,寒暑不時,以傷庶物,諸侯暴亂,擅相攘伐,以殘民人,禮樂不節,財用窮匱,人倫不飭,百姓淫亂,天子有司之憂也。今子既上无君侯有司之勢而下无大臣職事之官,而擅飾禮樂,選人倫,以化齊民,不泰多事乎?(頁1027~頁1028)
(3)且人有八疵,事有四患,不可不察也。非其事而事之,謂之摠;莫之顧而進之, 謂之佞;希意道言,謂之諂;不擇是非而言,謂之諛;好言人之惡,謂之讒;析交離親,謂之賊;稱譽詐偽以敗惡人,謂之慝;不擇善否,兩容頰適,偷拔其所欲, 謂之險。此八疵者,外以亂人,內以傷身,君子不友,明君不臣。所謂四患者:好經大事,變更易常,以挂功名,謂之叨;專知擅事,侵人自用,謂之貪;見過不更,聞諫愈甚,謂之很;人同於己則可,不同於己,雖善不善,謂之矜。此四患也。能去八疵,无行四患,而始可教已。」 (頁1029)
(4)孔子愀然而歎,再拜而起,曰:「丘再逐於魯,削迹於衛,伐樹於宋,圍於陳 蔡。丘不知所失,而離此四謗者何也?」客淒然變容曰:「甚矣子之難悟也!人有畏影惡迹而去之走者,舉足愈數而迹愈多,走愈疾而影不離身,自以為尚遲,疾走不休,絕力而死。不知處陰以休影,處靜以息迹,愚亦甚矣!子審仁義之間,察同異之際,觀動靜之變,適受與之度,理好惡之情,和喜怒之節,而幾於不免矣。謹脩而身,慎守其真,還以物與人,則无所累矣。今不脩之身而求之人,不亦外乎!」孔子愀然曰:「請問何謂真?」客曰:「真者,精誠之至也。不精不誠,不能動人。故強哭者雖悲不哀,強怒者雖嚴不威,強親者雖笑不和。真悲无聲而哀,真怒未發而威,真親未笑而和。真在內者,神動於外,是所以貴真也。其用於人理也,事親則慈孝,事君則忠貞,飲酒則歡樂,處喪則悲哀。忠貞以功為主,飲酒以樂為主,處喪以哀為主,事親以適為主。功成之美,无一其迹矣。事親以適,不論所以矣;飲酒以樂,不選其具矣;處喪以哀,无問其禮矣。禮者,世俗之所為也;真者,所以受於天也,自然不可易也。故聖人法天貴真,不拘於俗。愚者反此。不能法天而恤於人,不知貴真,祿祿而受變於俗,故不足。惜哉,子之蚤湛於人偽而晚聞大道也!」(頁1031~頁1032)
(5)孔子又再拜而起曰:「今者丘得遇也,若天幸然。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,而身教之。敢問舍所在,請因受業而卒學大道。」客曰:「吾聞之,可與往者與之,至於妙道;不可與往者,不知其道,慎勿與之,身乃无咎。子勉之!吾去子矣,吾去子矣!」乃剌船而去,延緣葦閒。顏淵還車,子路授綏,孔子不顧,待水波定,不聞拏音而後敢乘。子路旁車而問曰:「由得為役久矣,未嘗見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。萬乘之主,千乘之君,見夫子未 嘗不分庭伉禮,夫子猶有倨敖之容。今漁父杖拏逆立,而夫子曲要磬折,言拜而應,得无太甚乎?門人皆怪夫子矣,漁人何以得此乎?」孔子伏軾而嘆,曰:「甚矣由之難化也!湛於禮義有間矣,而樸鄙之心至今未去。進,吾語汝!夫遇長不敬,失禮也;見賢不尊,不仁也。彼非至人,不能下人,下人不精,不得其真,故長傷身。惜哉!不仁之於人也,禍莫大焉,而由獨擅之。且道者,萬物之所由也,庶物失之者死,得之者生,為事逆之則敗,順之則成。故道之所在,聖人尊之。今漁父之於道,可謂有矣,吾敢不敬乎!」(頁1033~頁1035)

三十二、〈列禦寇〉

(一八三)列禦寇問道於伯昏瞀人

角色:人物(列子、伯昏瞀人)
篇旨:虛心而任意遨遊。列禦寇內心不能做到空虛,而有外發的光儀招引世人,得道者伯昏瞀人要求他虛而遨游於大道之境
原文:列御寇之齊,中道而反,遇伯昏瞀人。伯昏瞀人曰:「奚方而反?」曰:「吾驚焉。」曰:「惡乎驚?」曰:「吾嘗食於十將,而五將先饋。」伯昏瞀人曰:「若是,則汝何為驚已?」曰:「夫內誠不解,形諜成光,以外鎮人心,使人輕乎貴老,而?其所患。夫將人特為食羹之貨,無多餘之贏,其為利也薄,其為權也輕,而猶若是,而況於萬乘之主乎?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,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,吾是以驚。」伯昏瞀人曰:「善哉觀乎!汝處已,人將保女矣!」无幾何而往, 則戶外之屨滿矣。伯昏瞀人北面而立,敦杖蹙之乎頤,立有間,不言而出。賓者以告列子,列子提屨,跣而走,暨於門,曰:「先生既來,曾不發藥乎?」曰:「已矣,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,果保汝矣。非汝能使人保汝,而汝不能使人无保汝也,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!必且有感,搖而本才,又无謂也。與汝遊者又莫汝告也,彼所小言,盡人毒也。莫覺莫悟,何相孰也﹗巧者勞而知者憂,无能者无所求,飽食而敖遊,汎若不繫之舟,虛而敖遊者也!」(頁1036~頁1040)

(一八四)鄭人緩為儒而自殺

角色:人物(鄭人緩、父、弟)
篇旨:評儒者自視有德之不智,讚有道者純任自然。緩沉迷儒學,居功自炫,至死不悟,指出世人一味矜功賤物,不能虛己順天
原文: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。祗三年而緩為儒,河潤九里,澤及三族,使其弟墨。儒墨相與辯,其父助翟。十年而緩自殺。其父夢之曰:「使而子為墨者予也。闔胡嘗視其良,既為秋柏之實矣?」夫造物者之報人也,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。彼故使彼。夫人以己為有以異於人以賤其親,齊人之井飲者相捽也。故曰今之世皆緩也。自是,有德者以不知也,而況有道者乎!古者謂之遁天之刑。聖人安其所安,不安其所不安;眾人安其所不安,不安其所安。(頁1042~頁1045)

(一八五)朱泙漫學屠龍

角色:人物(朱泙、支離益)
篇旨:學非所用,費神竭才學習大道,終究是沒有用的
原文: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,單千金之家,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。(頁1046)

(一八六)曹商矜夸受辱

角色:人物(曹商、莊子、秦王)
篇旨:以舔痔得車為喻,譏曹商卑躬屈膝以干祿(曹商所做的勾當愈卑下,得到的俸祿就愈優厚,而恬淡清廉之士,卻是得不到榮耀的)
原文:宋人有曹商者,為宋王使秦。其往也,得車數乘;王說之,益車百乘。反於宋,見莊子,曰:「夫處窮閭阨巷,困窘織屨,槁項黃馘者,商之所短也;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,商之所長也。」莊子曰:「秦王有病召醫,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,舐痔者得車五乘,所治愈下,得車愈多。子豈治其痔邪?何得車之多也?子行矣!」( 頁1049~頁1050)

(一八七)魯哀公問仲尼於顏闔

角色:人物(魯哀公、顏闔、孔子)
篇旨:言孔子飾羽華辭 ,離實學偽,非治國之才(批評孔子喜歡修飾禮樂、政教、文章、度數之美,以矯揉造作之行誇示於民,若用他輔佐君主,人民將漸離本真)
原文:魯哀公問乎顏闔曰:「吾以仲尼為貞幹,國其有瘳乎?」曰:「殆哉圾乎仲尼!方且飾羽而畫,從事華辭,以支為旨,忍性以視民,而不知不信,受乎心,宰乎神,夫何足以上民!彼宜女與?予頤與?誤而可矣。今使民離實學偽,非所以視民也,為後世慮,不若休之。難治也!」(頁1050)

(一八八)人心險於山川

角色:人物(孔子)
篇旨:五類人以九事徵驗,小人君子之別立現:詳論觀察人的方法,在各種情形下,只要用不同的方法去測驗,就可以徹底洞察人的真實行為,而使他的偽裝暴露無遺
原文:孔子曰:「凡人心險於山川,難於知天;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,人者厚貌深情。故有貌愿而益,有長若不肖,有順懁而達,有堅而縵,有緩而釬。故其就義若渴者,其去義若熱。故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,近使之而觀其敬,煩使之而觀其能,卒然問焉而觀其知,急與之期而觀其信,委之以財而觀其仁,告之以危而觀其節,醉之以酒而觀其側,雜之以處而觀其色。九徵至,不肖人得矣。」 (頁1054)

(一八九)正考父三命而俯

角色:人物(正考父)
篇旨:命位愈尊,謙卑愈甚,而庸俗之徒反是矣(肯定正考父謙恭虛己的態度,批評浮淺小人的驕溢情態。說明莊周學派並非一味地不遣是非,而是有其明顯的愛憎)
原文:正考父一命而傴,再命而僂,三命而俯,循牆而走,孰敢不軌!如而夫者,一命而呂鉅,再命而於車上儛,三命而名諸父。孰協唐許﹗(頁1056)

(一九零)龍頷得珠

角色:人物(宋王、莊子)
篇旨:伴君如伴虎,王喜而得車,王怒而喪身,危在旦夕,諂媚昏君,僥倖得賜,狂驕誇功,得利忘形,不知大禍臨身
原文:人有見宋王者,錫車十乘,以其十乘驕穉莊子。莊子曰:「河上有家貧恃緯蕭而食者,其子沒於淵,得千金之珠。其父謂其子曰:『取石來鍛之!夫千金之珠,必在 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,子能得珠者,必遭其睡也。使驪龍而寤,子尚奚微之有哉!』今宋國之深,非直九重之淵也;宋王之猛,非直驪龍也;子能得車者,必遭其睡也。使宋王而寤,子為虀粉夫!」(頁1061~頁1062)

(一九一)犧牛與孤犢

角色:動物(牛)
篇旨:養身重生,感宦途之險惡,故借犧生為喻,以婉拒其聘。此與〈秋水〉中的「神龜」意旨相同,說明莊子寧願抱樸守真,安於恬淡虛靜的生活,也不願應聘出仕,落入塵網
原文:或聘於莊子,莊子應其使曰:「子見夫犧牛乎?衣以文繡,食以芻叔,及其牽而入於大廟,雖欲為孤犢,其可得乎!」(頁1062)

(一九二)莊子以天地為棺槨

角色:人物(莊子、弟子)
篇旨:莊子置死生於度外,生死是宇宙萬物生滅之自然現象,莊子以天地萬物為葬具,表達了無論生死都願與整個大自然融為一體的曠達思想
原文:莊子將死,弟子欲厚葬之。莊子曰:「吾以天地為棺槨,以日月為連璧,星辰為珠璣,萬物為齎送。吾葬具豈不僃邪?何以加此!」弟子曰:「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。」莊子曰:「在上為烏鳶食,在下為螻蟻食,奪彼與此,何其偏也﹗」(頁1063)

三十三、〈天下〉  

(無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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